十隨念 「隨念」的巴利文是anusati,此字英文翻譯成contemplation。Contemplation中文翻譯成瞑想。此字由英文來看較易理解,其中有個寺廟教堂(temple),即在寺廟教堂中做瞑想。狹義而言,是在道場(寺廟教堂)中做瞑想。廣義地說,我們隨時隨地觀想自己就在教堂裡面,觀想自己就在上帝的肉身裡面(教堂就是上帝的肉身,人間具象的呈現)。用密教的話就是壇城(mandala)。當我們這樣觀想的時候,都算是contemplation(瞑想)。 Anu-sati的sati是「念」的意思,anu是「隨」的意思,就是常常回憶、常常記得、或者常常這樣觀想,常常想到佛、法、僧、戒、施、天、死、出入息、身至念(身體的三十二個部位)、寂止隨念(對涅槃的觀想)。 何謂常常想到呢?以佛隨念而言,就是常常覺得與佛同在,法隨念就是與法同在,僧隨念就是與僧同在。這種同在的感覺,就像基督徒說的與神同在、回教徒所說的與阿拉同在。要有這個同在的感覺,當然是要來自於某種程度對神、對佛的瞭解。我們沒有一開始就強調這十隨念的修法,是因為我們對這個東西還不夠瞭解,我們一開始就觀想佛陀、僧團、法與我們同在,蠻抽象的,老實說,很不容易。 這個修法最簡單,最符合一般的根器,後來演變成念佛法門。念佛法門在古代《阿含》就是佛隨念,就是與佛同在。我們講了許多法的開示,大家也練習了兩三年,今天才正式地來介紹一下佛、法、僧隨念,因為我們已經對佛、法、僧有了某種程度的瞭解,所以現在來做這個佛隨念,以及其他幾種隨念,應該不會有很大的困難。 通俗地講,「佛隨念」就像是我們很懷念一個人,跟他關係很親近,親近到什麼程度呢?親近到他自然地活在心裡,或者就覺得隨時在我們身邊,這樣的一種感覺,叫佛隨念。覺得法活生生地在我們心裡,在我們週遭,每個觸都見到法,這叫法隨念。有一群好朋友互相在法上扶持,互相把對方放在心上,以同修梵行互為勉勵,誓願成就人天典範,這樣就是僧隨念。 在心理上、言語上、行為上,試著去做到二十四小時內沒有對人家不好,這樣就是「戒隨念」。身口意不對人家不好,就是戒,因為這樣的戒可以導向「定」。當回想自己的身口意都沒對人家不好,內心就會感覺到輕安篤定,這就是戒隨念。能夠想到我過去的一小時裡面,身口意沒有對人家不好,過去半天內,身口意沒有對人家不好,過去二十四小時裡面,身口意沒有對人家不好,一直做到不對人家不好。這就是戒隨念。 再來是「施隨念」,就是放下自己慳吝、宰制、疑懼的性格,放下想要操控、佔有的性格,回想自己漸漸地在放下好惡喜厭,漸漸地放下佔有的欲望,漸漸地放下怕人犯錯的牽掛疑慮,漸漸打開心量,增加朋友、鄰居一起分享的那種喜悅。基督教講愛你的鄰人,宗教的字眼裡面,鄰居不是指你隔壁,所有的人都是鄰居,四海之內皆兄弟也,整個地球上的人都是我們的鄰居。《聖經》用鄰居這個字,不是指我們的隔壁,是指所有的人。 所有的人我們都願意與他們分享,用通俗的話說就是慷慨、寬容。將自己的喜悅分享出去,那種喜悅會變得更多更大。施隨念不只是精神的,另外財富的布施,如社會上的慈善機構、環保團體都算是。財布施、法布施、無畏布施,真的在度我們吝嗇的性格,把自己框住的那種性格。常常作施隨念,就覺得自己慢慢在放,慢慢地自己跟別人分享的心量在增加。用通俗的話來說,施隨念就是廣結善緣,不像一般生意人是在做公共關係。十隨念不止是在做表面的公共關係,它真的是在廣結善緣。 「天隨念」就是與天、與梵天同在,常常去想天的美德、天的戒、天的智慧、天的內觀、天的施(喜歡與人家分享的心量),或者去想到、注意到這世間有些已經如是做到的人,世界上這種人實在是很多,加爾各答的德蕾莎修女只是其中的一位。我所知道具有這種天人性格的人,世界上實在是到處都是。我們想到他們,都覺得很慚愧,因為自己做得實在是很有限。常常這樣想,雖然還是沒有做到,但是心量就會往那個方向看齊。 覺得那裡真的是一片光明,常常想他們,就覺得自己跟他們同在,雖然還沒有完全做到;但是不管有沒有做到,至少很肯定地知道自己是在往那個方向,往有戒定慧的方向,往喜歡與人分享,往慷慨、不慳吝的心量,往那種肯服務別人、無所求地做的那種心量而努力。常常想他們,或者多去讀這類的故事,多去看這樣的電視新聞報導。這樣的故事是多,我每年可以讀到一百多篇這樣的報導。這樣的人我們都可以稱他為天人,想到這些人,願向他們看齊,就稱之為天隨念。 再來就是「死隨念」。走到何處,就猛然提醒自己:我現在準備好可以死了嗎?猛然地提醒:我真的能死而無憾嗎?我真的對得起世間嗎?我真的覺得自己活得已經夠了嗎?我可以死了嗎?我甘心死了嗎?或者說我生命的目的到底是什麼,死亡到底去哪裡?生命的價值是什麼?生命的價值已經完成了嗎?可以死了嗎?現在就死,甘心嗎?我現在就死!常常這樣想,它也是一種很大的提醒,提醒自己是不是所作未辦,是否還有真正想完成卻未完成的事?還有許多真正想做,卻未做的事?這樣就可以少掉拖泥帶水、懈怠延宕的個性,少掉很多早就要做卻都還沒做的事情,少掉很多煩惱,少掉很多牽掛、後悔、遺憾。因為遇到快要死的時候,比較容易想到什麼事早就該做,卻沒有做,或者想做已經沒有力氣做! 死想就是常常這樣想,常常想到自己真的是與死同在,隨時都會死、都有可能死,與死為鄰,與死亡只有一線之隔。整個的十種隨念都可以看成與佛陀住在隔壁,與法住在隔壁,與僧團住在隔壁,與死亡住在隔壁,它跟我們是非常接近的。 「出入息隨念」就是常常回到呼吸來,回到呼吸的一進一出,回到我們跟世間的一進一出,回到我們和世間的相依為命,這會有一種感恩,會有一種生命息息相關的感覺。常常回到呼吸,就比較容易常常回到生命起起落落的現象。常常去感覺生命的起落、進出、來去、生滅,很容易體會無常。 再來就是「身至念」。把身體分成三十二個部份分別觀察,前二十個部份是比較屬於地界,後十二個部份屬於水界。地界如頭髮、毛髮、指甲、牙齒、皮膚、肉、筋、骨、腎臟;水界如血液、尿、鼻涕。把身體分成三十二個部份去看,去看每一個部份它生存的目的和功能,還有去看這三十二部份之間的關係,如頭髮跟皮膚的關係;頭髮跟牙齒的關係;牙齒不會在乎頭髮。假設把三十二個部份都看成獨立、個別的生命,那我們來看它們之間互相關懷的程度。牙齒會關心我們的胃腸嗎?胃腸可能還有一點關心我們的牙齒,牙齒不好好地咀嚼,它沒有辦法送一些消化液到胃腸,增加胃腸、腎、肝的負擔。用我們有限的知識,稍微去瞭解、去體會、去想一下,這身體三十二個部份,互相之間的關係?它各自的目的是什麼?身至念的「至」是趨的意思,它趨向是什麼?它生命的目的是什麼?常常這樣看,常常看我們的頭髮、皮膚…看久了,看別人也一樣這樣看。常常自己看自己的身體,比較瞭解自己的身體,比較能夠感覺自己與身體同在,比較能體會生命之間彼此的關係。 最後一個叫「寂止隨念」。寂止隨念有喜心作意、捨心作意的意思,就是在我們的每一個觸境都能夠看到彩虹。我們的每個觸境都能夠觸到涅槃,都能觸到寂靜。用最普通的話說,就是我們的每一個觸境都能觸到最省力的點。最省力的點就是修行人的所依。我們修行人的依止,就是涅槃界、就是出離界、就是遠離界、離欲界、滅界、解脫界、就是三依一向。 三依一向這一種依止,就叫寂止隨念,去感覺我們的六根觸,每一個觸都可以觸到寂止,去感覺每一個境界都是我們欲望的對象。我們首先可以做到就在觸境的時候,去看好像有一個寂止的世界存在,每一個境界都有一個寂靜世界的存在。相對於世間的煩惱五蓋、五取蘊來看,我們看事情都直接地去看它的所依是什麼?引以為樂、引以為傲的是什麼?今天活著,引以為榮的是什麼?我們精神內在最依止的是什麼?我們說依靠自己,到底是依靠自己的什麼?依靠法,是依靠法的什麼?說自依止、法依止,那個依止是什麼? 所謂依止就是我們的進出,從那裡出去,回來也回到那裡,這叫依止。如果是依止家,你是從家出去,回來又回到家;如果你是依止法,你起心動念從法出去,回來也是回到法。用遠離界來說,起心動念,從遠離界出去,回來也是回到遠離界。依離欲界來說,起心動念由離欲界出發,回來又回到離欲界,它是一個基地。遠離界就好像是我們的航空母艦,轟炸機從這艘航空母艦上起飛,完成任務又回來。沒完成任務或燃料用盡也回來,很快就回到這個航空母艦,那就不會有生命的危險。住在欲界的話,從欲界出發,回到欲界。一切家的觀念,都算是欲界的觀念。 如果我們的起心動念是從這個家的欲望出發,我們覺得能夠保護我們的是這個家,然後又回到這個家來,那就是家庭隨念,就不是寂止隨念。如果你覺得家庭隨念比寂止隨念安全的話,那就常常做家庭隨念,當然這不是十隨念之一。一般人做的是家庭隨念,他的起心動念都是從他的家出發,一遇到危險或燃料用盡、遇到煩惱了,他回到這個家來尋求安慰,那這就叫家庭隨念。用這個來對比、來幫忙瞭解什麼是寂止隨念。所謂寂止隨念就是依遠離界、依離欲界、依滅界、依解脫界。 依遠離界的意思就是我們的起心動念、我們所有能源的補充都是來自於遠離界,我們不是遇到境才遠離,還沒有遇到境就從遠離出發了。在觸了以後,遇到挫折,也是回到遠離界,遇到燃料用盡了,也是回到遠離界,回到這艘不會沉的航空母艦。家是會沉的,遠離界、離欲界、滅界、解脫界是不會沉的,三依一向都不會沉的。我們對法瞭解了,寂止隨念就容易做了。整個起心動念不必等到觸境才去轉,在沒觸之前,就已經從那裡出發了。只是遇到境界還會遇到挫折,那就再回到這個基地來,補充我們的燃料,這叫寂止隨念。隨時隨地回到三依一向這個基地來,從那裡出發,完成任務與否,通通回來,隨念就是這樣。 不只寂止隨念這樣子,佛隨念、法隨念也是。起心動念,從佛隨念、法隨念出發,回來也是回到佛隨念、法隨念,這就是anusati。這種隨念就是神與我同在,佛與我同在。起心動念,從佛陀的起心動念出發,從自己所瞭解、想像的佛陀出發。對法愈瞭解,就愈容易從法出發,做好做壞都交出去,有沒有完成任務都回到法上來,歸零,再發酵、再去瞭解。 法,它真的是聞思修證一體的,聞思是為了修證。當我們在修行上遇到困難、挫折時,就退一步去想,可能我對這個法不太瞭解。照修行的原理,如果你思惟如法了,你作意就如法,你的修就如法,而且很容易,不會很困難的。聞思一對,一拿到要領,作意就會拿到要領。所謂作意就是注意力,注意力一拿到要領,整個就是勢如破竹,整個法修起來就很順。 通常我們在修行上會有困難,作意上有困難,都是因為對法不夠瞭解,如果對這個法很瞭解,思惟已經透徹、通透了,對法的感覺是當下受用。當下要受用的那個才是法,直接看得到的效果的才是法。所以在《阿含經》裡常常用的八個字「離諸熾燃,不待時節。」離開火燒的感覺,不必等待什麼樣的時節、因緣,不必等待三大阿僧祇劫。所謂不待時節就是當下立即可見,你真的瞭解法了,你就可以作意出來,如果作意不出來,就退到聞思去看對法是不是不夠清楚、瞭解。 心很微妙 十隨念是傳統的一種說法,經上實際記載的只有七種隨念(有用到anusati這個字的有七種),這七個就是:佛、法、僧、戒、施、天、寂止,這七個隨念再加上身至念、死念、出入息念,通稱為十隨念。 修習隨念,關鍵在我們的心是很微妙的。相信我們的心是很微妙,光是這樣的相信就不簡單。我們相信這個心很微妙嗎?相信這個心跟什麼在一起、跟什麼做鄰居,它就會相應出什麼樣的念頭出來,隨念的基本作用和功德在此。 有的人進到廟裡面、教堂裡面,他的心就特別寧靜,像我們很多人小時候,沒有什麼宗教背景,只是到附近的土地廟、媽祖宮,進到裡面,看到很多人在拜拜,雖然自己沒有去拜拜,但置身其境,就會有一種很特別的想。我們在南傳《大般涅槃經》有講過,廟(日本人講的神舍)代表的是已知和未知的關係,代表人跟一切未知、神秘不可思議力量的關係,這些不可思議的大自然力量,牽繫著一切眾生的命運。 廟通常都有寧靜的功德,一種很特別的寂靜,來到廟裡,很多人的心就靜下來,這個靜不一定是外在的靜,它通向內在的寂靜。當人面對不可知時,來到廟裡,就是在學習一種面對不可知的心情。這個不可知,包括一般人對未來焦慮的反應,未來還沒有發生,我們通常煩惱在前面,事實上,我們不知道會不會發生,但我們先已擔心它的發生、害怕它的發生。能不能面對還沒發生的大小事,包括真正發生時我們可能很害怕的事情,能不能有一種寂靜的心?這個寂靜的心,沒有要它來,也沒有要它不來,這樣和廟做鄰居,或好像住在廟裡的心,我們都可稱之為隨念。 佛隨念就是試著去想佛陀就在我們的身邊,或是想佛陀就住在隔壁,或者是想佛陀就是和我同住一個屋簷下的一個人。簡單地說,就是與佛陀同在、與佛陀為鄰居、與佛陀為室友,去練習這種感覺,就叫做佛陀隨念。 傳統上的解釋就很長了,它包括如來的十個名號,也就是十種功德,一個個去懷念、一個個去嚮往、一個個去檢視,何以人們對佛陀如此讚歎?為什麼稱他為如來?為什麼稱他為善逝、世間解、調御丈夫、天人師、阿羅漢?諸如這些名號功德,一個個回想,順便反省自己的不足,神往這些功德,心悅誠服地朝著這個方向走,走在這條路上,愈來愈接近、具足這些功德。 人的心是很奇妙的,有時候這個心可能非常非常接近佛陀,光是想到調御丈夫,想到世間解,就好像這個心跟這些境界就相應了。我們常常受到我們左鄰右舍的影響,常常受到我們很接近的朋友的影響。所以我們的心跟什麼樣的人做鄰居、跟什麼人做很接近的朋友,就很容易薰習出什麼樣的心境來。想想看,我們能和佛陀做鄰居,多好!和佛陀住同一個屋頂下,多好! 誰是我們的朋友呢?誰是我們所認識的人呢?我們今天想到一個朋友的優點,就很高興,想到他的缺點,可能就不太快樂。我們朋友的優缺點可能也是我們所想像的,也可能是我們所取的一個角度。可不可能練習有個想像的佛陀,或者我們心目中一個理想性格的人,想像我們和他做鄰居,和他接近。 我們一再地說這個心是很微妙的,能夠這樣地相信,我們的心就變得很柔軟,要這樣子想、這樣子念,首先當然要對佛、法、僧,有某種程度的了解。沒有某種程度的了解,光憑想像佛陀,恐怕不得要領。你想想看,光是講佛像,大家都看過一些佛像,有的人還看過非常非常多的佛像,我看得不多,也從未看過很像佛陀的佛像,沒看過哪一個佛像很像我所了解的佛陀,所以你要想像佛陀,恐怕不太容易,有的人可能很簡單,他感覺這個佛陀雕得真是好,他所想像的佛陀就是長這個樣子,就是這個表情。不管你有沒有看過很像佛陀的佛像,那都是我們的想像。 不管你有沒有看過佛陀,當想像佛陀的時候,我們的心會很接近佛陀,至少很接近我們所了解的佛陀。想像離不開我們的了解,如果心還有染污,還有世間思維,那難免有心的取相投射(projection)。比如說,自己的心希望佛陀是個很體貼的人,想像的佛陀就很體貼;沒有辦法想像佛陀,當你不好好學佛,就離開你的那種樣子,沒辦法想像的!但是事實上佛陀就是這個樣子,你沒有好好學,他就走掉了,因為他來這個世間不是來度你,而是來度真正想學佛的人。你不想學,佛陀這條路還是要走下去;你不想學,也不代表你永遠都不想學,只是說現在時候還沒到。 不管我們想不想學,想到我們想像的佛陀,常常去想,就是佛陀隨念。這樣的念佛,跟我們傳統的念佛不太一樣。傳統的念佛是持名念佛、觀像念佛,持名念佛就是念佛陀、念阿彌陀佛。傳統上,天台宗的倓虛老法師好像也提倡吸氣念佛、呼氣念陀,即出入息念和佛陀的配合。這比較接近隨念。這樣的念佛也有好處,可以收攝心念。再來就是觀像念佛,就是透過佛像觀想,這種觀像念佛就有點隨念的效果。再來就慢慢接近實相念佛,實相念佛就更接近佛隨念,慢慢地去深心信解如來的十種功德,如來智慧德性的本質,或者觀想一切眾生皆有佛性,自心常常跟這個佛性相應,也可算佛隨念。 法隨念,佛陀所教的法是可以直接體驗的,雖然我們剛剛講的是想像,但是這個想像也是可以體驗的。我們的心真的那麼奇妙嗎?那我們來試試看!去試試看,去親身感覺它、觀察它,這就叫做體驗。佛陀所教的法可以直接體驗,歡迎大家來看,不待時節因緣,不必等到某一個年紀,不必等到自己事業成功、家庭安定,而是任何時候,只要我們有心,就可以學。法是一種邀請,就是歡迎大家來看喔! 隨念就好像臺灣話的碎碎唸,但它是純淨地念,不是染污地心念。法隨念就是提醒我們,這個法可以親身體驗,學法不是義務,是邀請,我們沒有義務來。法是佛陀及一切聖弟子對一切眾生的邀請,邀請大家來見法、來認識真理。這個法有普遍性,不分宗教,這個不分宗教是真的。 我在1980年來到美國,慢慢地認識了不同於佛教的宗教,這過程真的很漫長。慢慢了解到宗教真的是相通的,佛教有佛教發展出來的問題,基督教、回教都有它們發展出來的問題,但這都不是原來這個宗教一開始的問題,一開始沒有那一些問題。佛教裡面有「以戒為師」的重律派,有重法派,基督教也一樣,也有原始的猶太教,在聖經裡有所謂的法利賽人,法利賽人就是猶太人中偏執律法的一派。法利賽人自命是律法的護衛者,監管人們正確的遵行律法。他們認為傳統上對律法的解釋和規條,實質上具有和聖經同等的權威。 比如說,不可沾血,這在《新約聖經》裡面有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(路加福音10:25-37),故事說有一位猶太人從耶路撒冷前往另一個城市。途中遇上強盜,被搶奪所有財物,還被打到重傷,丟棄在路邊。其後,分別有一位猶太祭司及一位在聖殿做志工的利未人經過,他們心中掛著去服事聖殿,擔心救人而弄髒服飾,竟都不顧而去。後來有位猶太人一向所鄙視的撒瑪利亞人經過那裡,看見那受傷的人就動了慈心,上前為他包紮傷口,還把帶他到客棧去照顧他。耶穌請問他們當中誰才真有愛心呢?耶穌稱讚這樣的人,說:這好撒馬利亞人真是有愛心,這樣的人是我們真正的鄰居。 所以一個重戒律的人他就覺得本來就是應該要這樣,他會覺得摸一位快要死的人是一樁很不吉利或不健康的行為。當然,這些戒律有當初的因緣,所以我們再回頭看佛教,就有一派是以戒為師,以波羅提木叉為師,如果以波羅提木叉為師,那還好一點兒,因為波羅提木叉包括法,以法為師,比較接近巴利文佛教系所說的以正法律為師。因為律是由法開展出來的,是先有法後有律,而律是先有僧才有律,而且也不是一開始有僧就有律,而是在有了僧團約一二十年以上才有律的出現,才有波羅提木叉的形成。所以若從整個法跟律的發展來看,很顯然是先有法後有律,而且早期的皈依,是只有皈依佛跟法,沒有皈依僧的,至少在佛陀前一、二十年剛開始收弟子收學生的過程中是這個樣子的,只有皈依二寶,而不是三寶。 我們這樣說並不是說沒有僧寶沒有律,當然是有的,我們所學習的不是只有佛法而已,我們也學習僧團、也學習律。我們知道它們的形成及演變是這樣子,才不會把精神耗散在枝節末端上,把法和律等同視之。就好像我們把憲法跟一般的法律混在一起。佛法就好像是憲法,律就好像一些聯邦的法律、州、城市法律、自治規則或交通規則,這個不能等同的。比如說跨越馬路、沒走斑馬線,你看成天大地大,「咦!這個修行人怎麼沒有走斑馬線,就這樣子跑過去了?」或「怎麼路上有一群螞蟻,這個修行人眼睛也不看,就踩上去了?」 這樣就是重律法學派,太重律法,就會忽略許多的事情。在傳統上,也有人這樣分的。在大弟子中,大迦葉跟阿難就不一樣。阿難是重感情的,大迦葉是重律法的。所以在當初結集的時候,就出現了重律派和重法派,重律派就很講究律、律要如何結集,大律小律都一樣重要,這就開始諍了。這是不是佛陀原來的意思呢?這需要去探討佛法才能夠了解,所以我們對佛法了解多少,我們對律就會了解多少。如果我們所了解的佛法是戒律大小並重,那所開展出來的戒律,當然只好大小並重了。 在《聖經》中一樣也有這樣的問題,聖保羅他以前是位律法學者,以現在的話說,是一位律師、檢察官,他不是基督的十二門徒之一,他曾經迫害過基督徒,後來他看到耶穌基督顯靈,受到耶穌的感召,他這條路就走下去了。但是我們看「約翰福音」可見到保羅的雙重性格,即重視律法及神秘的性格。在「約翰福音」裡面,就講了很多耶穌基督顯神通的事情。但我們若看早期的四福音,如馬可、馬太、路加福音,這裡面就很少講這些事情。再嚴格去看,這四福音中所呈現的耶穌的相貌也不太一樣,這是很有趣的。在讀了《聖經》之後,再回來看佛經,也有類似的問題,可以說所有的宗教都有類似的問題。有時你看佛經,這部佛經所展現的佛陀是這個樣子,那部佛經所展現的佛陀可能是另外一個樣子。也許我們所想像的佛陀是非常非常的慈悲,他不可能因為我們犯了錯就不理我們了,但在某一部經中,他所展現的就卻是另一個樣子。 我們要了解耶穌也一樣。你會不了解為什麼耶穌要斥責,彼得撒旦,彼得是耶穌十二門徒中的大弟子,耶穌罵他撒旦,在《聖經》裡面,你看不到耶穌罵其他人撒旦,所以這是很奇怪的,你用什麼樣的心情去了解耶穌?或者去瞭解他當初用撒旦這個字是什麼意思?「撒旦」是魔鬼的意思。對一般人來講是很重很重的話,其他人耶穌都沒罵過,他就罵他的大弟子撒旦,彼得也沒犯什麼錯,彼得只是說:「耶穌啊!你不要去送死啊!」耶穌就說:「魔鬼!退一邊去!」意思是:「這是魔鬼在說的話,我要上十字架,怎麼叫我不要上十字架呢?」所以很多事情,如果用世間思維沒辦法了解的。這樣一件事情,保羅不是惡意,他只是說這個很危險,請耶穌不要去。佛教也一樣,也有所謂的重律學派和重法學派。 所謂重法學派,在西方宗教來說,就是重愛的學派。重愛學派就是講慈愛,如果戒律和慈愛有衝突的時候,慈愛一定優先。戒律會跟慈愛起衝突的時候,戒律就要放下。你不能再把戒律擺在前面,若是這樣子的話,佛教就稱為「戒禁取」。戒禁取這個東西,一切宗教都是相通的。如果不為了廢除戒禁取,根本不必有基督教。基督教的出現,代表一種很特別的愛心,它看人真的是不分宗教、種族、男女、國籍,因為這些東西都很可怕。想像我們住於或工作於種族隔離很嚴重的環境,很多人就因為這樣很不快樂,而宗教正都是為了突破這個藩籬。 基督教講「愛鄰如己」,真的愛別人像愛自己一樣,這個鄰不是鄰居的鄰,鄰是別人的意思,「愛別人像愛自己」。你要先懂得愛自己,才能夠懂得什麼叫愛別人如愛自己。佛教也是啊!也是要講愛的、講慈悲。只是每一個宗教它所表達的語言不一樣,佛教用慈悲喜捨,基督教用上帝的愛、耶穌的愛、先知的愛、聖人的愛。猶太教、基督教、天主教中都有他們公認的聖人,相當於佛教的聖弟子,這些聖人、聖弟子讓我們懷念,我們可以懷念他們的一生,去憶念他們,就好像在做天隨念、僧隨念一樣。 再回頭來講法隨念。法隨念主要是想去突出法的重要性來。今天我們都是透過法來認識佛陀,來想像佛陀,今天沒有法的存在,就沒有辦法想像佛陀的存在,所以佛陀和法是一體的,佛陀就是法身。只是我們想像佛陀跟想像法有一點不同。佛陀曾經是一個活生生的人,我們知道有人做到,或者想像有人做到,都可以讓我們起很大的鼓舞作用。法隨念就是常常想到法,住在法裡面,與法同住,與法為鄰,甚至法就住在我們的心裡面,或我們的心住在法裡面。我們的心知道多少法、了解多少法、想像多少法,尤其是當下,當我們想到法,心趨向於法,就沒有雜念了。 傳統上我們都講聞思修證,在經典上有所謂的「聞所成慧、思所成慧、修所成慧」。一般人比較容易了解修所成慧,而光是聽聞、思考也可以得到智慧嗎?這裡的思是很用心的意思,不是一般的思考,這裡的思是把它放在心上的思,這裡的聞也是把它放在心上的聞,這兒的聞思都含有很強的信——「信解行證」的信。為什麼古人聞思特別有力量?尤其是佛陀時代的那些人,一來他們很自然就相信真理,真理原本就是存在的,只是有人發現,有人沒發現,古人可能厚道一點,他們看到佛陀,或者看到舍利弗、目犍連、阿難等,他們很容易就相信這個人,然後就很用心地去聞思,而在聞思的當下,就可能法喜充滿而見法,這叫「聞所成慧」、「思所成慧」。 現在重新來理解這件事情,我們覺得在聞思修證,在證上這個過程遇到困難,我們就回到修,修遇到困難,就回到聞思。比如說,現在要突破昏沉蓋,修什麼法都沒有用,修光明想、慈悲想、出入息念都沒用,那就回去聞思,說不定聞思還能對治昏沉蓋。修任何一個法,有困難,可能是我們對這個法還不夠了解,或者是我已經知道法了,但是沒有修行的動力,這個時候還是要再回去聞思。 如果你了解法、認識法,聞思得徹底,就會有動力。聞思不夠徹底,就會覺得有時候熱、有時候冷。即使法講得很全面了,但語言文字都是有不足的。有時候,我們了解上出了問題。比如,四無量心的慈悲是為了喜捨,喜捨又是為了慈悲,就像動是為了靜,靜又是為了動,好好地靜是為了好好地動,好好地動是為了好好地靜,慈悲是為了喜捨,喜捨是為了慈悲。如果慈悲是為了慈悲,就會失去它的平衡,喜捨是為了喜捨,也會失去平衡,就像靜為了靜,動為了動,動靜也會失去平衡。 如果我們知道動是為了靜,靜是為了動,就會比較清楚動態平衡裡面的關係。還有「依遠離、依離欲、依滅、向於捨」的「依遠離」,也很容易讓人誤解。比如說,有個朋友是惡知識,每次跟他在一起都沒得到什麼,我們就要遠離。但是你都遠離,怎麼去幫助別人呢?怎麼去展現愛心呢?若我們有這個問題的話,那表示我們不太了解遠離。遠離是捨,捨心作意。剛才講喜捨是為了慈悲,慈悲是為了喜捨,連捨都是慈悲,連慈悲都是捨,它是不分的。講慈是說慈在外面,悲喜捨是在裡面;講悲是悲在外面,慈喜捨在裡面;講喜,是喜在外面,慈悲捨在裡面;講捨的時候,是捨在外面,慈悲喜在裡面。它是裏應外合的關係,並不是純然外相的慈,而沒有悲喜捨在裡面;或是只有外相的悲,而沒有慈喜捨在裡面。四無量心是一體的。 「依遠離、依離欲、依滅、向於捨」簡稱為三依一向,這個三依一向也是一體的,一開始是依遠離,到最後也是依遠離。為什麼是這樣呢?因為我們來這個世間是一個來,離開也是一個離開,到最後呢,來來去去,都是要依遠離。如果覺得依遠離很難瞭解,就要再去思維,去聞思到底什麼是依遠離。如果把三依一向跟四無量心來對比,依遠離就是捨,依離欲就是悲,依滅就是喜,向於捨就是慈。好像說,一切都是為了慈,因為依遠離也是向於捨,依離欲也是向於捨,依滅也是向於捨。這個依的意思是指我們在觸境之前已經依遠離,觸境的時候也是依遠離,觸境了以後還是依遠離,這叫依啊!依是一開始、中間、後面都是一樣的,從頭到尾都依遠離,還沒有觸以前就依遠離。依是我們起心動念的依止,是起心動念的家,從這個家出去,又再回到這個家來。這個時候什麼是遠離?我們對它的瞭解就很重要。 常常去想到法、想到法次第、想到法的內容,內心裡面就有一種法喜,會覺得跟法好接近,覺得我們就住在法裡面,甚至法就在我們裡面,我們很接近這個法身。想到自己的身口意很接近法、向著法,就會有種喜悅、安穩的感覺,就沒有焦慮、恐懼,這就是法隨念。 僧隨念就是我們有一個很好的共修互動團體,三、四個人,五、六個人,甚至一個更大的團體、社區。一開始,只能從自己做起,自己先做,自己做得像一個出家人、像一個修行人。自己以修行人的態度去對待一切人事物,甚至以出家人的態度來與一切人事物往來,心向著出家人團體,心向著修行人的來去進退,這樣就是僧隨念。 再來就是戒隨念。戒隨念,不要落入重法派、重律派。把這個戒就當成四無量心,當成身口意沒有對人一絲一毫的惡念、害念、瞋念、嫉妒。可以不必對人家好,但絕對不對人不好。不對人家好,不等於不好。別人要你幫忙,你沒有幫,這對他來講是不好,但你沒起惡念、害念,就是沒有對人家不好。所有的起心動念,都沒有要對人不好,你只是有你要做的事情,而剛好他要做的事情跟你要做的事情不一樣。比如,你要我送你一程,剛好我沒有空、或者我沒有那個心情,或者我有其它工作的安排,那我沒有幫你這個忙,這只是我沒有空對你好,但是也沒有對你不好。 我們先做到身口意沒有對人家不好。你沒有稱讚別人,也沒有惡口、兩舌、綺語、妄語。要做到二十四小時身口意沒有對人不好,並不容易,你說你都沒跟人接觸,要做到這一點還容易些,但你一跟人接觸,要做到二十四小時不對人不好,好像還不太容易呢!你相信你的心可以做到嗎?當然要相信,然後你才會去做,而做到以後,你會更相信。人的信心通常來自自己曾經做到。 能夠不對人不好,才能進一步幫助別人離苦少苦,這就是施隨念。當你發現能幫別人離苦少苦時,那種感覺不是一種驕傲,而是一種自信、安穩的感覺。會讓自己感覺走在法上、走在真理的這條路上,更有信心。但是不要因為幫了人家、讓人誤解,你又產生很大的挫折。 施是無所求地對人家好。戒是不對人家不好。無所求地對人家好。當然是有智慧的;對人家好,可以克服自己的慳吝,這和傳統佛教中講的布施波羅蜜很相近,雖然巴利文中用的字不同,施隨念的施是caga,布施波羅蜜的布施是dana,然而施隨念的施,意思更強、更廣,是放下,是度自己的慳吝的意思。如果覺得你自己很慷慨,就沒有所謂的施;幫助別人的時候,事實上就是在幫助自己、成就自己的心量與善緣。別人若不讓你幫助,你還沒有機會成就自己的心量與善緣呢!就好比一位法師,你不聽他說法,那他就不成為法師了。 不對人家好,就沒有功德,但我們對人家好,也不是為了功德,而是為了廣結善緣。傳統的說法是說會有福報,所謂好心有好報,我們當然不是為了這個,當我們無所求地對別人好的時候,心量自然就變大了。 我們剛剛講法隨念,有一點要補充,法是直接體驗的,而且是當下體驗。如果覺得這個法當下沒有辦法體驗,那就不叫做法。施隨念、戒隨念也都是當下可以體驗。你無所求地對人家好,當下卻不好,這就不對了。若你要等到別人對你好,或是肯定你後,你才覺得好,那就錯了。無所求的對人好是說,即使人家抱怨你,你也覺得很好,若一看別人抱怨你,就覺得不好,那表示你不是在練習法隨念。 法從頭到尾(初、中、後)都是好的、善的,如來十號中的善逝,就是這個意思。現在的問題是有沒有真正做到無所求地對別人好?整個過程都可以反觀自己,也許剛開始幫、幫到一半時都很快樂,但幫到最後時卻不快樂,這時看到自己的心有染,這就是反觀。無所求對人家好,不管結果怎樣,心量都在變大、不是變小。 對別人好,遇到挫折,整個心就萎縮下去,這就不算施隨念了。施隨念真的是在度我們的心量,心量若是夠大,和虛空一樣大,心包太虛,那種感覺一定很好。心量是什麼?有沒有心量這個東西?每個人都可體驗,自己心量多大,自己很清楚。心量愈大就愈快樂;心量愈小就愈不快樂,道理很簡單。你財產很多,心量很小,但卻可以很快樂,這是不可能的。快樂應該和家財萬貫沒什麼相關,倒是和心量密切相關。 戒隨念是在鍛鍊最基本的品德與生活習慣。施隨念主要是要鍛鍊陶冶心量。心是很微妙的,它真的可以和天地一樣寬闊。有句話說「退一步,海闊天空。」心量真的可以到達那個境界,可以無量無邊地展開,當我們做到悲心無量,真覺得是無礙。所以慈心和三禪四禪那種心地清淨相應,有這種心地清淨,就很容易做到悲心無量,很容易做到無礙,很容易進入空無邊處的無色界定;喜心無量就很容易進入識無邊處定;捨心無量,就很容易進入無所有處定。 對人家好真的就是對自己好,表面上是對別人好,但裡面是對自己好。所以事情都有表面和裡面,表面是嘴巴在吃,裡面是胃腸在消化、身體在受用。幫助別人、對人家好,受用的是自己,是整個世間。所以施隨念,就是與施同在,施就在我們心裡面,我們就在施裡面,無所求地對人家好。還沒有做喔!光是這樣想就覺得很好了,好像自己已經可以如此做到了!當然遇到境界,也許做不到,但至少一開始我們這樣想就對了,然後再慢慢地練習,讓一開始、中間、後來都對了。一次不成功、兩次不成功,慢慢地,因為我們相信,因為我們接受這樣的法的邀請,所以願意試試看。講戒隨念、法隨念,是邀請大家來試,還有能令人更快樂的方法嗎?快樂一定包括少煩惱的意思。 能不能更快樂,是世間法和出世間法的共同話題,能有共同的話題,表示這是大家的共同關懷。如果大家沒有共同的關心點,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就是種疏離。這種疏離感、人與人之間的隔閡,就是宗教想要克服的。為什麼人和人之間的隔閡那麼大?我們這個世間最吸引人的就是色,酒色財氣。為什麼?難道我們世間只有男女關係、性關係可以談嗎?只有錢財可以談嗎?只有吃喝玩樂可以談嗎?如果這樣,那人和動物畜牲實在沒有什麼兩樣。所以古代孟子就曾經感嘆過:「人與禽獸相異者幾希?」如果人只可以談這些,談自己的領土、談自己的男女關係,那人就真的和畜牲沒有什麼不一樣!若人只能談到自己的家庭,那也和畜牲沒有什麼不同,很多動物照顧自己的家庭,那種週到比我們人類要好得太多,因為人類不單是照顧家庭,他還有很強烈的我慢、私心,他在家庭中要突出自己,並不僅是要照顧家庭,他賺很多錢,只是為了自己能受到很多人尊敬,讓人佩服他的賺錢能力,他不一定顧家的。 很多動物都很顧家,像大象、烏鴉,他們那種大家庭是互相照顧的。所以很多動物學者甚至說,人若是能像動物就不錯了!這真不知是讚嘆還是侮辱,真是可悲啊!近二十年來,他們說人若是能像狗就不錯了!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,但人類卻很會背叛、很不忠實。有人就很衷心地表示,人不如狗。聽到這樣的話,真是很慚愧。尤其有些愛狗的人說,你說話狗還會靜靜地聽,而人呢,你說話他都不肯聽。所以人就是很自我中心,愈來愈像低等動物,連哺乳動物都不像了!如像爬蟲類、兩棲動物,像一些自私的鳥,並不是所有的鳥都像烏鴉一樣會照顧家庭。同一類動物中還是有差別的,動物也有動物的六道輪迴,動物也有他們的天界、餓鬼道、地獄道、畜牲道。 第六個隨念叫天隨念。天隨念有五個特質,第一個是戒,有自我約束的品德;第二個是學,即有聞思的品德;第三個有施的品德,這個施包含放下的意思,可以無條件對人家好;第四個有智慧的品德,第五個是信,信三寶,信內在的佛性。 天隨念的天不是普通的天,在經典上它包括所有的天。但同樣都是天,還是有不同之處。如他化自在天,並不見得每個天的品德都一樣。真的要具足這些品德,簡直就是天菩薩。在實際的修行中,我們不妨把天隨念直接看成是菩薩隨念,直接稱之為天菩薩隨念,會比較接近它實際的內容。 天菩薩隨念,就好像佛隨念一樣,觀想我們和佛陀同在,也觀想和天菩薩同在。我們覺得和天菩薩住在同一個屋頂下,和天菩薩做鄰居,和天菩薩做朋友,和天菩薩神交。好像讀到天菩薩的故事,讀到一切聖弟子的故事,包括基督教的聖人、回教的聖人,甚至包括耶穌本人,都可以看成一種天菩薩隨念。人的心是很微妙的,讀到一個故事,我們的心就會和故事中的主角有某種感應;讀到耶穌的故事,心會和耶穌有種感應,看到德蕾莎修女的錄影帶,心靈會和她有種感應。甚至把那錄影帶多看幾遍,或把一本介紹天菩薩的書多看幾遍,心自然會和主人翁相應。 常常去想自己的心、身口意和天菩薩很接近,常常這樣想,我們的心就向著天菩薩、接近天菩薩。這叫做天菩薩隨念。所以在天後面加上菩薩兩個字,成為天菩薩隨念,反而比較貼切。 法都是無比的。我們講天菩薩隨念,不講這個隨念有什麼缺點,因為缺點並不屬於天菩薩隨念的範圍,我們強調的是天菩薩的功德。我們不探討天菩薩不夠完美,也不討論耶穌不如佛陀,我關心的只是我的身口意有沒有接近耶穌,這就是一種天菩薩隨念。隨念在這邊變成一種反省,反省我的身口意有無趨向耶穌的心量?向著耶穌的心境?這並不是說耶穌是我的偶像,我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形相在腦海裡。就像我們看過很多耶穌的相,但沒有一個我覺得很像耶穌。摩西十誡中有一條是不可造神像,以我的了解是不可以雕塑一個固定不變的神像。但由於每個人雕的像都不會相同,所以嚴格來說,應該也沒違反這條誡。 雕塑像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人家起隨念的作用。我說我不曾看過很像耶穌的像或很像佛陀的像,並不表示他們雕得不好,只是說看那個像,僅可以幫助我們想像。當我們在想像的時候,我們的心已經在捕捉、在像(向)他了!所以「像」有如此微妙的作用。心向著他、嚮往著他,想要像他,所以不把這裡的天菩薩看成不如佛陀、不如阿羅漢,如果要這樣看,就會很危險,就會比較阿羅漢不如菩薩,或菩薩不如阿羅漢,這樣的比較很不好。學術上或許可以這樣分,但修行上這樣分並沒有什麼意義。因為到底什麼是菩薩,並沒有固定的定義;阿羅漢比較有固定的意思,但菩薩並沒有什麼固定的意思。 就《阿含》來說,還沒有成佛、成阿羅漢就叫菩薩,但沒有成阿羅漢,叫菩薩,是不是表示菩薩就不如阿羅漢?這就沒辦法比,因為他們不屬於同一範疇。除非你說三果菩薩,那才有辦法比。菩薩代表功德,代表人間一切波羅蜜的美德,代表一切成佛、成就聖弟子的資糧。不能說資糧就不如結果,菩薩代表資糧,所以不能拿資糧和結果比,因為沒有資糧,就沒有結果。沒有必要去比較菩薩不如阿羅漢,或阿羅漢不如菩薩。阿羅漢就是佛陀,佛陀就是阿羅漢,而阿羅漢也不是某一個人,佛陀也不是某一個人,除非你指名某位阿羅漢或某位佛陀。佛陀、阿羅漢在這邊只是代表某種成就,菩薩也是代表某種成就,不同的成就沒有什麼好比。就好像我們沒辦法拿耶穌和舍利弗來比較一樣。他們都是無比的──沒辦法比,我們要成就的就是這沒辦法比的美德。 我們在做天菩薩隨念的時候,不是說這個隨念比那個隨念不好,沒有這樣的問題。做隨念的時候,只問我這個心、我這個行為像耶穌嗎?有耶穌的氣魄嗎?只有這個問題,其它都不是問題。今天的行為說話像耶穌嗎?能沒有慚愧,能在自己的內心和自己說,我今天身口意像耶穌,能這樣嗎?心能這樣很靜地問自己時,就是最大的幫助。 歷史上留下很多的誤解和爭執,我們並沒有必要跟進,如大小乘之諍。或有人說菩薩就是發願生生要來度眾,我不知道這樣議論的導向。你說阿羅漢就是沒有發願生生世世來做人度眾,我也不知道這樣議論的導向。我只知道任何人都沒辦法這樣議論,因為阿羅漢是證涅槃,涅槃是不生不死、不來不去,所以不能說他不來?因為他也沒有去。他不來不去,常住法界,如何能說他不度眾生呢! 我知道菩薩的美德,並不包括發願生生世世來度眾生這一項。菩薩的美德就是四無量心,四無量心包括發願生生世世來度眾嗎?真正的菩薩永遠與法界同在,也沒有所謂生生世世要來度眾,因為菩薩也是無我。講天菩薩隨念,當然不是講菩薩有我慢,我們講的是理想的天菩薩,沒有必要去想耶穌有我慢、某個聖人有我慢,去探討這些沒有幫助。今天只是問我們的身口意像聖人嗎?像天主教的某個聖人嗎?像基督教的某個聖人嗎?像回教的某個聖人嗎?我們的心量像他嗎?這些通稱為天菩薩隨念。 第七個是寂止隨念。剛剛我們已講了佛陀隨念、法隨念、僧隨念、戒隨念、施隨念、天隨念,第七個是寂止隨念。寂止隨念可以從喜心作意下手。所謂喜心作意是說每個觸境都有一道彩虹,沒有辦法更好就是最好。有時我們覺得我們的觸境很糟糕,但事實上它可以更不好。今天還可以說它不好,表示它還可以更不好,因為它若是很不好的時候,你實在沒有機會講不好,你講不出來的。當你說境界不好時,你就是在抱怨。抱怨什麼?因為你想可以更好,你想要改變現狀,事實上你也知道它可以更不好,如果它已壞到谷底,你一定不會講這句話,因為你絕對知道只能更好,不能更不好了。你還知道會更不好,所以才會抱怨,你應該感謝現在還沒有那麼不好。 最重要的是,心要靜下來。相信一旦心靜下來,看待事情的角度就會不一樣。同樣一個很惡劣的觸境,心靜和心不靜,是不一樣的看待。比如洛杉磯郡立醫院裡的加護病房,白人一國,有色人種一國,分得很清楚,不止是交際應酬分,工作場合也分,不同國籍的人見面,就容易有距離,都是在冷戰,彷彿有種嫉恨、不信任的成份在。有那麼嚴重嗎?若是佛陀在那兒的話,他會怎麼辦?真的心很靜,再來面對完全一樣的觸境,真的會有不同的對待,真的會看到一個人對我們不好,實在是因為他很不快樂、很沒有空間,沒有人快樂會對人家不好,我們想像他們很快樂,卻又對我們不好,這時我們就會更不快樂。這種投射是種錯誤的投射,不可能自己很快樂又對別人不好。 很多人的快樂是裝出來的,表面上哈哈大笑,但事實上他不快樂,我們都有那種經驗。他在開玩笑,並不代表他快樂,本來他在開懷大笑,看到你來就瞪眼,或是一副對你很不高興的樣子,事實上,他本來就很不快樂。 每個境界都有一道彩虹,每個境界都能與諸佛菩薩同在。不要以為你在上班,你所遇到的境界就是修行人沒有遇到的境界。通常一位宗教行者他所遇到的考驗,絕不比一般上班族要少,你說耶穌遇到的考驗會比上班族少嗎?釋迦牟尼佛遇到的考驗會比一般人少?不會的。釋迦牟尼佛到處度眾,你以為他沒有遇過一些極不愉快的事情?經典上你仔細去看就會看到。你讀《聖經》、《可蘭經》或一些早期的經典,只要仔細去讀,就會讀到一些極度不愉快的事,每個人都有很折磨的境界。 當你的心完全安靜、沉澱下來的時候,再來重新看待完全相同的觸境,每一次靜下來,心就開始淨化,每一次淨化的程度不同,對觸境的感受也都不一樣。完全一樣的觸境,心寂止到什麼程度,感受也會程度上有不同。所謂寂止,是指沒有顛倒取相,完全見以見為量,聞以聞為量,不取總相、不取細相,六根律儀,根寂靜、意寂靜。對境界有排斥,排斥的力量有多大,就代表力量有多大;能夠那麼討厭一個人、那麼排斥一個境界,需要很大的力氣,需要耗費很多能源。想想要討厭、排斥一個人,並不是那麼容易,那是很花力氣的。這完全是注意力不當的問題。我們常誤以為一個觸境只有一個境界,但境界永遠是無數的,關鍵在於你要觸什麼。 佛教講十法界,你可以觸佛的法界、觸菩薩的法界、觸聲聞的法界,你也可以觸六道輪迴的界,觸人界、天界、地獄界、餓鬼界、畜牲界、阿修羅界,看你要觸那個界,每個觸都有不同的心境,界與界聚。同一個觸境,可以有不同的注意力。面對觸境,注意力要放在那裡?六根六識要放在什麼地方?只注意到對方在排斥你,然後你就又用很大的力量來抗拒這種排斥,但事實上,只能去注意對方的排斥嗎?怎樣的注意點,是個省力的點。假如只能注意這一點,那這時候的世界就會變得很小,整個注意力就只有我跟他,沒辦法平衡、對流,沒辦法感覺我們是住在同一個世間,沒辦法感覺每個人都是界與界聚,阿修羅與阿修羅聚,餓鬼道與餓鬼道聚,地獄道與地獄道聚,天道與天道聚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因緣。 你說西城故事與羅密歐與朱麗葉故事中的男女主角,當他們在相愛時,他們會注意到雙方家族的歷史仇恨嗎?因為他們內心中充滿愛情,其它的事就好像不存在一般。所以注意力是很微妙的。注意力停在何處,你也就據之來做反應。這世間可能是很美麗的,但人卻可能只注意到礙眼的東西。譬如說有一個古董非常美,但有一點小瑕疵,你一直看這瑕疵,其它的優點就看不到了,這瑕疵就障礙了你看到其它的地方。 總之,心是不是能靜下來,去找觸境中一個不必那麼用力的點,人家排斥我,照樣呼吸,照樣吸拉呼推,推拿這個境界,無所求地去推拿境界,境界愈大,愈是鍛鍊我們推拿的機會。如果對方的排斥力是那麼大,它正好可以突破我們的我慢,可以衝破我們內心的障礙,在這種排斥前完全投降、完全屈服接收。假如那排斥力還不能衝破我們的我慢,我們還會抗拒,表示那排斥力還不夠大呢! 就是在最慘無人道的環境裡,如納粹的集中營,破壞是那麼大,人與人間好像完全沒有餘力互相幫助,就在這什麼都沒有的時候,我們依然看到人性的光輝,那就是人道、菩薩道,就是解脫的資糧。 今天主要講七隨念,其它三個死念、身至念、出入息念,我們以前都講過,就不再多講。簡單說,死念就是常常想到死,出入息念就是常常回到呼吸。死念是不要在痛苦的時候才想到死,快樂的時候就要想到死,居安思危,就有一種收攝的作用,隨時隨地問自己:「現在可以死嗎?」去看什麼時候我會捨不得死,這時就會看到我們生命中事情的優先順序,生命的意義是什麼,以及生命的目的價值在哪裡。身至念是好好去看身體的三十二個部份,配合呼吸看,常常這樣看,對這個身體比較能平等對待,比較不會看到美色就取顛倒相,真的能夠好像看到對方身體的三十二個部份一樣。「色不迷人,人自迷」,要眼根知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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